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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话文风在流行

文／李唯　陶邰

大话无所不在

　　大话，汉语辞典的解释是「虚夸的话」，相近的词语还有浮夸、吹牛皮、说瞎话等等，然而近来，「大话」已经成为一种流行词汇，带有戏说之意。此风大约从周星驰的电影《大话西游》开始刮起，且渐刮渐烈。

　　到网上一搜索，你会发现数以百计的网站和网页汇集了「大话系列」的作品，其中不少还不断见诸纸媒。它们无不充满了搞笑和幽默的味道。如「大话三国系列」，其中分为《三国演义之大话网络版》、《大话三国之三顾茅庐版》、《搞笑三国》、《宋江在梁山泊大会上的讲话》等；《大话西游版》就更多了，除了周星驰演绎的之外，还有《中国电信版》、《孙悟空三打白骨精》、《大话西游与「网」中的生活》、《丑得掉渣的混球猪八戒的自述》、《沙悟净回忆录》、《悟空网络城历险记》等等，连《红楼梦》都被「大话」一场，如网易文化频道上就号召网民们「大家都来写宝黛相会」，结果各路网络写手纷纷援笔，有名的如宁财神，写了篇《「黄金时代」宝黛相会》，其他还有《宝黛相会之样板戏版》、《宝黛相会之聊天室版》、《宝黛相会之写字楼版》、《宝黛相会之无厘头版》等等。

　　还有故事新编类的，也同属这类。如《幻世录（圣经别传）》、《陈世美和秦香莲的故事》、《龟兔赛跑（AB版）》、《笑傲江湖之东方不败的反思》、《新聊斋》、《海的女儿（乱弹版）》、《盗版寓言》等。

大话一瞥

　　在这些数不胜数的「大话系列」作品中，不乏幽默智慧的文字和创意，也有的纯属搞笑。下面可观看一些大话文字的片断：

　　《海的女儿（乱弹版）》：

　　我是海龙王的独生女，从小生活在美丽的海底。但是这样的生活在我14岁母亲去世，父亲娶了后母后就结束了。后母带来了两个姐姐，她们对我很不友好。她们穿「PORTS」，穿「ELLE」，却只让我穿睡袍；她们用「雅诗兰黛」，用「兰蔻」，却只让我用「大宝」。

　　《「黄金时代」宝黛相会》：

　　我16岁时，正跟家胡混着。那天她从大门进来，和我讨论有关我那块佩玉的问题。她要讨论的事是这样的：为什么我有玉，而她没有。虽然大家都觉得我戴着那块玉也还像那么回事儿，但她觉得玉这种东西应该是女孩儿戴着才合适。她就叫黛玉，理应戴玉，所以她心里有点不太舒服，跟我酸溜溜说话：「我没有那个，想来那玉是一件罕物，岂能人人有的�！沟比蛔詈笪一故敲荒馨此氖导氏敕ò延袼透�，所以到后来她会不断地换着法儿跟我折腾。从前面的逻辑中可以看到，她是一个如此小心眼并且爱占便宜的人。而如果当时我把玉大大方方送予她，我们的爱情故事就不会演变到最后那个操性，至少，她不会因为我最后跟别人结婚而跟我掰面儿直到把自己气残了为止。

　　《大话三顾茅庐》（隆中对）：

　　麻脸瘦子（诸葛亮）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卷轴，哗啦一下打开，只见密密麻麻画了一片，顶上面赫然写着五个大字：大盘分析图�！柑昧�！自董卓公司上市以来，股市豪杰并起。曹操控股资金不如袁绍基金，而竟然能挤垮袁绍基金，不仅因为它有军工企业作为后盾，更因为它有外国公司派驻的智囊团帮忙。现在曹操控股已经拥有几百亿资金，更兼有控制了汉献帝，挟证监会以令诸股民，此诚不可与争锋也。孙权集团控制信息产业，已经很久，垄断经营，利润丰厚，现在网线已经遍布全国城乡，此可用为援而不可图也。荆州实业，生意做得很大，北据汉、沔，利尽南海，东连吴会，西通巴蜀，如此爽气的公司，刘表居然不拿去上市圈钱，这莫非是老天投资给刘总的？刘总岂有意乎？益州农林（集团）有限公司，沃野千里，天府之国，是高祖刘邦起家创造一代股市神话的公司；可是现在它的总裁刘璋，纯粹是个低能儿，公司大笔的资金，却不知投向何处，高层员工都渴望得到新的总裁。刘总您既然是国有企业出身，信义着于四海，总揽英雄，思贤若渴，如果能兼并荆州实业和益州农林，继续其在传统领域的垄断地位，再得到西边罗马帝国大财团的支持，南边海上走私帮的协助，外结孙权集团，内修政理，待股市有变，则命一高手以荆州实业的资金冲击曹操控股的宛、洛板块，刘总亲自用益州农林的资金挤压曹魏控股的秦川板块，如此如此，大小股民，有不箪食壶浆以迎刘总者乎？诚如是，则大业可成，汉室可兴，救天下股民于倒悬也。此亮为刘总谋者也，惟将军图之�！�

大话为什么流行

　　在大话系列的作品里，主要针对的对象就是传统的经典文学作品。比如中国四大古典名著、经典名家名作、国外的著名童话、寓言故事等，包括现代的金庸、古龙小说无不被这种文字风格演绎。

　　在这些作品里，充满了调侃和戏谑的味道。像在《孙悟空三打白骨精》里，唐僧不像师父，孙悟空不像徒弟，白骨精成了聪明和识时务的新青年。在《大话三顾茅庐》里，刘关张成了无恶不作、不学无术的武装抢劫集团，诸葛亮成了狡诈贪心的赌鬼和小人。在《宝黛相会》里，宝黛二人不是成为革命小将，就是成为新时代的葛格美眉。在《大话水浒》里，宋江在网上和孙二娘疯狂聊天，鲁达倒还是嫉恶如仇的好汉，但语言用的全是王家卫电影里的台词。一位网友说，现在已经到了大话的时代。有了大话，许多人由此自恋，有此狂放，由此找到更多的朋友。谁也没想到，「大话」的文风竟成为经典性的东东（网络用语，指东西），大话也成了新新人类嘴里心里念念不忘的流行话语，像中国古人背诵四书五经那样津津有味，像西方教士背诵圣经一样喋喋不休。

　　另一位网友说，大话的魅力，就是它把经典融于凡俗，它们契合了我们的时代情结。大话在社会各个层面上的流行告诉我们，这是一个后儿童时代，在全社会都有了一个返朴归真的情绪，有了对自然的认同。大话看似荒诞不经的风格，让我们回想儿时的美好，我们能从最简单朴实的话语中体会最经典的蕴涵，我们不用劳心费神地从那些深奥晦涩的经典中找寻真理的内涵，时代的节奏要求快餐式的生活，文化也是一样，我们要的是一看就懂，并且还能有所回味，而这些大话全给了我们。

　　也有人认为，大话文风的流行，是这个社会已经到了白痴化娱乐时代；当然不同意的人也谈到，人们看惯了一本正经、硬灌大道理的文章，再看更加休闲、荒诞的大话系列，可以从另一个角度审视生活审视人生，在休闲中体味生活，也是这些人喜爱阅读和编写大话的原因。

大话的后现代主义文化特徵

　　不过，从更深层次来讲，大话文风的流行可以从文化意义上来做如下剖析。

　　詹明信在《晚期资本主义的文化逻辑》一书中，谈到后现代主义文化有如下几个特徵：主流文化的反动、精英文化与大众文化界限的模糊、剽窃的流行、主体之死、精神的分裂、历史感的丧失……等等。

　　在所谓的新新人类当中，那些具有一定的自我反省能力和习惯的人，实际上已经粗略地概括他们后现代主义文化的基本特徵：

　　1.解构－－除了爱情是他们没有完全解构的，其他一切都可以被解构或者已经被解构了。像时空关系、人神关系、师徒关系、生死关系，在《大话西游》里都被解构了。虽然他们愿意为爱情保留一定的余地，但是在对待爱情的方式和态度上，还是很随心所欲的；

　　2.媚俗－－这个概念或许不是那样准确，因为后现代主义的媚俗指的是混淆雅俗文化的界限，或者说他们首先解构这种界限，赋予俗以一种新的内涵，然后在俗的新世界里流连忘返，在这样一个世界里，意义、神圣、超越等等概念都被淡化了；

　　3.自由－－他们所谓的自由当然不是在概念的意义上来追求和谈论的，他们表达的是一种感受的自由，一种没有约束的状态，一种基于解构的基础之上的随心所欲，如果说，他们的自由主要是主观的，他们并不因此就降低对这种自由的评价，相反，他们乐于在主观的自由里找寻快乐；

　　4.戏仿－－他们认为《大话西游》是对《西游记》的一次严肃的戏仿－－这本身是个矛盾的说法。之所以说是严肃的，是因为他们认为《大话西游》更本真。关于《大话西游》是不是戏仿我们先不去谈论它。在网络世界，倒是出现了一大批大话的文字或者文章，它们的共同特徵是：语言风格是大话式的，主旨是调侃的、游戏的；

　　5.快乐－－快乐是最高的目的，最起码他们追求的是轻松。因此，所有会给他们带来痛苦的因素都要被剔除，所有令他们感到沉重和压抑的东西都要被排斥，这实际上是解构一切的一个主要动机，当然，他们也很清楚，他们没有办法把快乐贯穿到所有地方，因此，在文化领域就更是要崇尚快乐就是一切的原则。

　　詹明信所谓的后现代与中国新新人类的后现代其中有同有异：

　　1.戏仿和剽窃。詹明信认为，后现代擅长的主要是剽窃，戏仿对他们来说是一件困难的事。剽窃是空洞的戏仿，是只对有趣的东西进行模仿的一种行为，而戏仿则需要对原作的深刻隐秘之处有明确的感应。不过，在我们看来，要区别这两者，主要的是看动机。标榜为后现代文化的一个主要动机是快乐，因此，在写作上，揭示深刻的主旨并不是它的目标，于是，它的写作方式常常是组合式的，它非常热衷于把各种不同的元素和风格糅合到一个关系里面，以表达一种复杂的情感体验。这样一种写作方式，游戏的成分很大；

　　2.解构与反对主流文化有一致的地方，但是也有不同的地方。中国的新新人类的解构侧重的是调侃，詹明信所谓的反对主流文化有比较认真的理论上的挑战；

　　3.各有不同。精神上的分裂到了中国新新人类这里，主要是区别生活与艺术的不同，区别闲暇与工作的不同，区别年轻与成年的不同，他们的做法多少像是划定一个区域让自己来放纵一下；

　　4.主体之死。在这一点上出入颇大。新新人类毋宁说是非常自恋的，他们的自我意识，或者说对自己的重视意识是非常强烈的，尽管这样的主体与詹明信所谓的主体并不相同，但是，他们显然并不解构自我，从而他们也不解构主体。

大话是新新人类的亚文化

　　如果要比较准确地描绘今天的新新人类，不如说他们的亚文化是消费主义的。在他们成长的过程中，他们没有碰到物资匮乏的事情。他们一开始就面临丰富的物品，这些物品隔绝了他们与实体的关系，存在对他们来讲不是一个问题。他们的问题是选择的对象和方式，仅仅是这样的问题就已经把他们的精力消耗得差不多了。他们的消费取向决定了他们把所有的对象都看作是消费的对象，甚至爱情也不例外。虽然他们认为，爱情是他们唯一不愿意解构的，但是，他们基本上不认为爱情的对象是唯一的，不可以替代的。他们所谓的爱情永恒论，不过是爱情不会缺乏的一种比较动听的说法。显然，詹明信对后现代文化有一种知识分子的特定态度和立场，这就是必要的怀疑和批判。不过中国的这些新新人类基本上排除任何反省和探究，排除去问为什么。用他们自己的口头禅来说，我喜欢这才是最重要的，而问为什么完全是多余的。

　　我们比较倾向把这一文化现象看作是一种特定年龄的表现，是青春期特有的浪漫和骚动，是一种梦想和逃避相结合的产物。他们拥抱这样的文化，是因为他们可以不对别人、也不对自己负太多太大的责任。这种文化存在于特定的土壤和环境当中，但是，这些人，这些新新人类却注定会离开，注定会成长，变成另一群人。他们如何把现在这样的文化带到未来，是一件难以预料的事情。不过，他们会给未来注入新的元素和新的活力，这一点则是我们可以期待的。

摘自《深圳周刊》2001.3.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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