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萌:为什么一提起当年,你们两位都伤心呢?是因为太难了吗?
阿布力孜:当时收养孩子的时候,我是66岁,年龄这么大的时候,按理说我应该享受一些好日子,应该穿得好一些,吃得好一些,自己的孩子都照顾不好,又捡来一个弃婴,我们觉得非常难。再一个方面,当时我想到,我年龄这么大,把这个孩子收养起来,将来万一我们两口子有什么闪失,这个孩子谁来负责,谁来抚养的问题,我想了很多很多。
李小萌:当时如果把她送给别人,或者交给政府,不是就没有这些困难了吗?
阿布力孜:当时我的三个儿子不同意我收养这个孩子,我的几个孩子跟我提出来,把阿依布拉克送到政府的儿童福利院或者是孤儿院,或者把她送给一个条件比我好一点的家庭,当时我想这个孩子要给别人,别人不收养怎么办,要是给政府部门,这个孩子万一别人不接收或者是政府部门没有条件接收的话,我将怎么办?我当时想了,无论如何,我哪怕少吃一顿饭,少穿一件衣,要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把孩子养起来,要试试看。所以把孩子就养起来了。她是个汉族弃婴,当时我们的村庄几乎没有汉族同胞,当时我们估计到阿依布拉克的亲生父亲也许是打工的民工,也许是经济条件很差的一个汉族同胞,可能是为了这些,把孩子放到树林里,所以我就下决心把孩子养起来了,抚养到现在,我从来不后悔,她就是我的亲生女儿。
李小萌:其实从年龄上讲,阿依布拉克做你们的孙女都可以了,可以叫你们爷爷奶奶,为什么你们愿意她叫你们爸爸妈妈呢?
阿布力孜:因为我捡回来的时候,可能是她生下来两三天,连脐带都没有脱落,我把她从小抚养起来,她叫我爸爸是理所当然的,我们就是她的亲生父母。因为她是我的孩子,是我的女儿,叫我爸爸是应该的,她是我的亲生女儿,没有理由不叫我爸爸。
李小萌:阿依布拉克,刚才爸爸妈妈一伤心,你马上就拿出纸巾来给他们擦眼泪,是不是一说起当年的故事,他们两个就会流眼泪。
阿依布拉克:对。
李小萌:你明白他们为什么要哭吗?你没过吗?
阿依布拉克:没问过。
李小萌:可是我觉得刚才你给他们擦眼泪特别乖,你为什么会做这个呢?是别人教你的吗?
阿依布拉克:不是。
李小萌:如果是我哭了你会替我擦眼泪呢?肯定不会,为什么他们哭了你会替他们擦眼泪呢?因为他们是你的爸爸妈妈是吗?
阿依布拉克:是。
李小萌:阿布力孜大叔,刚才您哭的时候,您女儿特别懂事给您擦眼泪,那个时候是不是很温暖的感觉?
阿布力孜:我每当想起来,抚养阿依布拉克的过程,尤其是给她治病这一个过程,我真的没办法不哭。小时候我女儿不知道,她现在长大了,我痛苦的时候,我的女儿也痛苦,我流泪的时候、我提起过去的事儿的时候,她很自然地给我擦眼泪,我相信她将来一定会对我孝顺。
为了救治这个汉族弃婴,阿布力孜一家付出了常人难以想象的艰辛!9年多来,两位老人每天都要为孩子揉三四次肚子,每次至少要半个小时;两位老人从没添置过新衣服,可顿顿都要让孩子吃上羊尾巴油炒核桃仁。古尔邦节是穆斯林群众最隆重的节日,就如同汉族人无论穷富大年初一都要吃水饺一样,穆斯林群众在这一天即使再穷的家庭都要宰羊?8年多来,阿布力孜和老伴没宰过一只羊,他把母羊留下来繁殖,公养卖掉赚钱给阿依不拉克看病。
李小萌:吐尼纱罕大婶,您跟我们讲讲,当小阿依布拉克这个病治好之前的七八年时间,你们是怎么照顾她的?因为她的这个病其实挺少见的。
土尼纱汉:我想起这个孩子小时候,我非常痛苦,因为她先天性没有肛门,大便排不出来,需要我们老两口子给她每天揉上两三个小时的肚子,把大便排出来,想起这些事,我实在痛苦。现在每当她从小学放学回来,高高兴兴地冲到房子里,冲到我的怀里的时候,能见到她现在这个样子,我真的激动,我想起来过去的日子简直不相信这个孩子活到现在是这样欢乐、天真的样子。
李小萌:您说想起当年觉得特别痛苦,是觉得自己很难很累还是说心疼孩子得了这样的一种病,很难治好?
土尼纱汉:一方面我觉得她的亲生母亲、父亲太狠心了,明明知道她是个残疾女儿,把她扔掉了。第二个,我每当想起她痛苦的时候,尤其是大便排不出来的时候,想起这些日子,我真的要失声痛哭。
2004年,到了阿依布拉克上学的年龄,老人没有把阿依布拉克送到就近的维族小学,而是把她送到了镇上的中心汉族小学。
李小萌:你们两位都是一句汉语都不能说,也不能听,可是小阿依布拉克维语汉语都说得很好,这是怎么回事?
阿布力孜:我从小没有条件学习汉语,我老伴也一句汉话不懂,我把阿依布拉克送到了中心的汉语小学,一方面我考虑到,阿依布拉克的亲生母亲是汉族,应该学会自己的母语。第二个方面,我们新疆各族人民需要汉语,汉语是我们的国语,我们要想进步,我们要想幸福,必须在新疆地区要会双语,我没有机会,所以我把阿依布拉克送到汉族小学,让她学汉语,将来生活得更幸福。
李小萌:但是我知道维语的小学离您家近对不对?
阿布力孜:是,在我们家,二百米远的地方有一个维吾尔族小学,但是我把孩子送到了离家五公里的中心汉族小学,刚开始我用驴车每天接送阿依布拉克上下学,晚上把她接回来,早晨送过去,我坚持了三年。
李小萌:驴车走五公里要走多长时间呢?
阿布力孜:每天接送来回的话两个半小时。早晨我提前走一个小时,下午我又提前接的话又提前走一个小时。中午我也过去,因为孩子小便大便经常失禁,所以中午还要给她送一次衣服,有的时候老伴也去。
尽管阿依布拉克饱受疾病的折磨,然而,在家里她却始终被幸福拥裹着,阿布力孜把每一分钱都用在孩子的治疗上,前后3次手术,仅医药费就花去了11400多元。这里面除了老人卖羊挣的钱,还有儿子们和乡亲们的捐助,然而,三次手术都没有成功。
李小萌:您的钱都花光了,两个人也都累得不行了,就觉得始终没有放弃过希望吗?
阿布力孜:当时我的女儿四岁了,她叫爸爸妈妈非常甜,我们年龄大了,我们希望我们没离开世界之前,孩子能消除这个病,我们最大的希望就是这样,所以哪怕是有一线希望,也没有放弃。
李小萌:当时小阿依布拉克这个病没有完全治好的时候,她周围的那些孩子,包括您的孙子,包括她的同学,看到她有时候自己控制不了的情况下,可能会不懂事笑话她,这时候你们怎么做呢?
阿布力孜:这个孩子我依靠自己,救治了四年,当时我把她亲自抱到医院去,给她打针,给她洗导流管的时候,有些邻居、老乡有人劝过我,你年龄也大了,何必收养一个有病的弃婴,好好地生活不行吗。有些时候阿依布拉克从院子外突然跑回来,趴到屋里或者躲到其它地方,我看她很不高兴的样子,问她,你为什么跑回来,她说他们不愿意跟我玩,当时我也很痛心,有的时候我亲自出去给她的朋友们买一些小零食哄他们跟阿依布拉克一块儿玩,有时候我找他们的班主任或者其他老师,要求他们给其他同学做工作,和阿依布拉克一块儿玩,能做的我尽量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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